关汉卿创作杂剧的元蒙统治时代,官家律令多以民族、阶级区别对待,带有明显的不平等性,元代经济发展,更助长了贪官污吏、权贵豪门的势力,社会频发冤假错案,高利贷更是让百姓叫苦连天。关汉卿作为一个积极反映社会现实缺陷的剧作者,以其笔墨直面社会环境的昏暗,为百姓所遭受的不公伸张正义。《窦娥冤》便是借“东海孝妇”、《搜神记》中的孝妇原型,以公案剧中鬼魂报冤的模式,给予在现实中寻不到出路的百姓以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心灵抚慰。
丁一滕新编的《窦娥》之中,开场以视频叙述前情:窦天章领着闺女上蔡婆家,只字未提高利贷和借贷上路盘缠的事情,只说自己是进京赶考,将窦娥寄放在蔡婆家三日,三日之后赶考归来,自己必来接窦娥回家。在后续剧情的推进中,窦娥冤案的造成也并无贪官插足、权贵耍赖,所有反思、质询的焦点都指向窦娥之父的这个许诺,以及对这个许诺的背叛。
演出开始,一袭红衣的窦娥端着羊肚汤锅从舞台后侧缓缓走出,踏过舞台中间摆放的棺椁,一路走上延伸至观众席后侧的轨道,转身面对舞台,看着剧中的其他角色:蔡婆、张驴儿父子、大头无脸傀儡(蔡婆死去的儿子),纷纷从棺椁之中爬出。整场演出之中,这几个角色都以夸张的妆容、非日常的动作表演,极力与充满生命气息的窦娥形成对比,似是营造出一个与窦娥所存在的不同的炼狱时空。张驴儿给羊肚汤下毒一场,窦娥更是全程被悬在剧场上空,看着报纸,完全置身于犯罪现场之外。
然而依旧是无来由犯了法,张驴儿之父死后,蔡婆与张驴儿请来已经做官的窦天章断案,窦天章却拒绝与窦娥相认。他不惜给女儿下跪,抽自己嘴巴,为的不是让窦娥原谅自己,而是放弃与自己相认,不影响自己的新生活。窦天章责问窦娥:“你等我干什么?”戏演至此,逻辑已经完全脱离了关汉卿书写窦娥冤屈的笔墨,窦娥之冤的根源不在于高利贷的悲剧,而是因为父亲没有按时出现,害其身陷囹圄。父亲出现之后又背弃承诺,因为他看到了新的世界,怕被窦娥牵绊。窦娥认罪也并非出于不忍看到蔡婆受刑的人伦孝道,而是出于对父亲极度失望之下的自我选择——她放弃了想象的天堂,接受了自己的命运,认下这桩冤案。
这不再是公案剧的叙事逻辑,它让人更多联想起的是诸如近期同时在京城上演的《晚安,妈妈》、《毒》等西方现代戏剧作品。创作者所试图揭示的,是普遍存在于现代社会生活之中,人类个体、家庭之中交流的障碍、生活的隐痛,是每个个体试图按照自己的生活逻辑与他人共处时,所遭遇的巨大矛盾与冲突。于是人类开始思考自己生存的意义,如何应对这些冲突,是与冲突和解,在痛苦中生存,还是斩断所有因缘,迈向死亡。丁一滕塑造的窦娥,选择了前者。窦娥站在棺椁之上,向天空抛洒纸钱,为自己的命运凭吊。此时,扮演老天爷的角色出现,他们从观众席而来,一路为观众分发糖果,劝说窦娥收回对自然天气的干扰,仿佛只要不干扰他们的业务,窦娥便可不死,便可不冤。伴随着观众席剥开糖纸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