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江一尘 绘)
朋友蜗居在一处又土又旧的老房子里,乐不思蜀。房子虽然简陋,但是一所大学的宿舍楼,地处僻静之处,与山海相邻,人迹稀少,车马罕至。院内草木葱茏葳蕤,藤蔓植物肆意攀爬,几株海棠,几棵樱花,两株梨树,还有玉兰、紫薇,木槿等等,花开的季节,天光云影,暗香浮动。
虽然生活不大便利,但朋友贪恋那里清幽的环境和浓厚的文化气息。有时候看书看累了,还可以下楼走走,和花草植物聊聊天,看看蚂蚁搬家,听听虫鸟鸣唱。还可以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去海边,看看海,听听风,想想心事。海风一吹,头脑清明,胸意旷达,什么烦恼都吹到“爪哇国”了。
有一次,我去他的蜗居,不看则已,一看之下还真有几分艳羡。他的房子虽然又老又旧,空间狭小逼仄,但却安置得层次分明,居住区、休闲区、会客区,因势利导,井井有条。
室内陈设比较简陋,不似古代文人那般,书房里有案有几,有桌有椅,案头清供山石花草、文房雅玩,香炉里香烟袅袅,琴台上琴声悠扬。朋友的书房里当然没有这些东西,局促的空间里,一桌一椅,两壁都是书橱,书橱里满满当当,经年累月,新书压旧书,越积越多。积攒下来的书已无处可放,便随意堆在案头、沙发上、窗台上,甚至地上。写字时,胳膊肘能碰到书。看书时,头顶上也是书,仿佛居住的不是陋室,而是用书堆砌成的城堡。
随手翻检,书多而杂,经史子集、哲学人文,小品杂文等等,不管哪种都能寻到几本,无事读读,亦可得些闲趣。这些书并没有分门别类地排列好,而是碰到哪本读哪本,风吹哪页读哪页,没有人工斧凿的痕迹,一切都是那么随意自然。穿过书籍的壁垒,目光落至阳台,阳台上的坛坛罐罐中养着花花草草,慵懒地生长着,倒是与书房里的那些书相映成趣。
朋友笑,说:“我这人没有多大追求,房屋虽然简陋,但环境清幽,又有书香,如此甚好,我知足了。”我也笑,陋室之中,安享读书之乐,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逍遥自在的呢?陋室并不见得多么招人待见,但因为这些书,因为书香的洇染,而变得富足和不同凡响,所谓陋室不陋。
我一直觉得书是有味道的,好书有香,那香味源自书中的墨香,也源于书中深邃的思想境界,独到的思维意识,心灵与心灵的衔接,灵魂与灵魂的碰撞。读一本好书不仅仅能熏染心境,感染情绪,还能使陋室生香。据考,清代学者曹雪芹少年家道中落,中年移居北京西郊,晚年生活穷苦,居茅屋,住草棚,“满径蓬蒿”“举家食粥酒常赊”,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,就像他自己在古典名著《红楼梦》第一回中所说的那样:“蓬牖茅椽,绳床瓦灶,并不足以妨我襟怀。”
一个有襟怀的人,身居陋室,“披阅十载,增删五次”,方成鸿篇巨制《红楼梦》。陋室虽陋,却是陋而不俗。陋室不陋,因书香而熠熠生辉。
生活就是这样,夏夜酷暑炎热,可以听虫鸣低语,闻书香弥漫。冬夜寒冷难抵,可以听风赏雪,看月光落在书上。法国作家莫泊桑说:“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,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。”趁花未谢,茶未老,在书香中漫游,感受身心所不能至之美好。
屋陋,不荒凉。心陋,才是真穷。每个人都可以在陋室书香里,遇见更好的自己。